試論魯迅小說《狂人日記》的現(xiàn)代性
魯迅的小說《狂人日記》雖受到果戈理小說《瘋人日記》的啟發(fā)和影響,但后者卻青出于藍。二者雖都描寫了一個精神病人,然而后者無論在主題思想還是表現(xiàn)方法上都與前者有著質的區(qū)別。魯迅小說《狂人日記》于1918年5月15日在《新青年》第4卷第5號發(fā)表,隨即在文學界和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。它作為中國現(xiàn)代文學史上第一篇白話小說,具有極其重要的研究價值。本文旨在從《狂人日記》主題的反封建意識和懺悔意識、語言的現(xiàn)代性、以及意識流、象征等寫作手法的運用來探析這篇小說的現(xiàn)代性。
一、主題的現(xiàn)代性——反封建意識和懺悔意識
《狂人日記》發(fā)表于1918年,正是陳獨秀、李大釗領導的新文化運動如火如荼開展之際。《狂人日記》正是誕生于這一歷史洪本文由收集整理流中,小說以日記體形式描寫了一個患有“迫害狂”癥的病人,指出封建社會“吃人”的本質,最后發(fā)出了“救救孩子”的呼喊,起到了振聾發(fā)聵的效果。作者曾在《中國新文學大系·小說二集序》中點出這篇小說的主題:“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。”①
中國是以農業(yè)為基礎的宗法制社會,至20世紀上半葉封建思想雖然腐朽不堪卻仍然根深蒂固。封建的倫理道德仍然束縛著人們,廣大民眾仍是麻木不仁,并未想過改變自身以及社會的狀況。作品借主人公的眼睛,觀察了他周圍的人:“他們也有給知縣打枷過的,也有給紳士掌過嘴的,也有給衙役占了他妻子的,也有老子、娘被債主逼死的”,然而,他們不但沒有起來反抗“吃人”的人,反倒也要“吃人”,可見反對封建思想、啟蒙民眾的迫切性和重要性。
作者對于封建家族制度和禮教的批判并不是口號式的,而是切中本質、振聾發(fā)聵的。“我翻開歷史一看,這歷史沒有年代,歪歪斜斜每頁都寫著‘仁義道德’幾個字。我橫豎睡不著。仔細看了半天,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。滿紙都寫著兩個字,是‘吃人’!”小說通過狂人的幻覺刻畫了在“仁義道德”掩蓋下到處可見的“白厲厲的牙齒”,無情地撕去封建家族表面上溫情脈脈的面紗,揭露了封建社會的虛偽本質。
魯迅1925年在《燈下漫筆》中痛切地指出:“大小無數次的人肉的筵宴,即從有文明以來一直排到現(xiàn)在。人們就在這會場中吃人、被吃。以兇人的愚妄的歡呼,將悲慘的弱者的呼號遮掩,更不消女人和小兒。”②其后的小說,在“仁義道德吃人”這一思想的各個層面深入開掘和具象化。《孔乙己》、《白光》控訴了封建教育觀念、科舉制度的殘毒貽害知識分子的罪惡;《阿Q正傳》暴露了封建正統(tǒng)觀、等級觀吞噬國民靈魂的罪惡;《祝!房卦V了封建節(jié)烈觀毀滅善良勞動婦女的罪惡;《藥》表現(xiàn)了統(tǒng)治階級及其爪牙對革命者的迫害、對普通民眾的欺詐等等。如果說《狂人日記》是對整個封建營壘的一次總體性猛轟,那么其后的作品則是對各個明碉暗堡的重點性爆破。
同時小說中也體現(xiàn)了深刻的懺悔意識。“吃人的是我哥哥!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!我自己被人吃了,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!”“四千年來時時的吃人的地方,今天才明白,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;大哥正管著家務,妹子恰恰死了,他未必不和在飯菜里,暗暗給我們吃。我未必無意之中,不吃了我妹子的幾片肉,現(xiàn)在也輪到我自己。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,當初雖然不知道,現(xiàn)在明白,難見真的人!”可見狂人并沒有將自己與吃人的罪責完全撇開,他意識到自己也是有罪的,也有可能在無意之中成了吃人的人,也不能完全推掉自己身上的責任,他的身上已經具有了明顯的懺悔意識。在中國傳統(tǒng)文學中,我們幾乎找不到自我懺悔的體現(xiàn),因此小說中的這一層主題思想較之于前者更具有現(xiàn)代意識和現(xiàn)代性。
二、語言的現(xiàn)代性——白話文的大膽嘗試
白話文即古代市井白話,如《西游記》、《水滸傳》等小說就是用白話文寫作的,但是直至晚清以前,白話文始終只是作為一種市井語言,難登大雅之堂。晚清國門洞開,隨著而來的除了堅船利炮還有西方的思想文化,語言作為思想文化的載體,對人們思想觀念以及社會發(fā)展都有著重要影響。而文言的語言特點已經不適應時代發(fā)展要求,特別是文化推廣的要求。
《新青年》一九一五年九月中在上海開始出版的時候,以蘇曼殊為代表的的創(chuàng)作小說,以劉半農為代表的翻譯小說,都是用文言寫作的。第二年胡適的《文學改良芻議》發(fā)表后,作品也只有胡適的小說和詩歌是白話,但是影響甚微。然而在《新青年》上發(fā)表創(chuàng)作的并不多,魯迅的《狂人日記》是第一篇創(chuàng)作的白話小說。③雖然胡適、陳獨秀等新文化運動的旗手們極力主張廢除文言文而提倡白話文,認為用白話文取代文言文以此來建設新文學是歷史發(fā)展的必然趨勢。但理論的大肆倡導,并未能直接促成當時白話文創(chuàng)作興起和繁盛的局面。盡管胡適等人做過嘗試,但是效果甚微,直至魯迅《狂人日記》的發(fā)表,才對白話文的推廣使用起到了顯著作用。
在這篇小說中,作者對白話的運用達到了非常嫻熟的程度。比如:“早上,我靜坐了一會。陳老五送進飯來,一碗菜,一碗蒸魚,這魚的眼睛,白而且硬,張著嘴,同那一伙想吃人的人一樣。吃了幾筷,滑溜溜的不知是魚是人,便把它兜肚連腸的吐出。”從這短短的幾十個字里,就可以看出作者文字功夫之深,其中有心理、有動作、有細節(jié),用的都是標準的白話,自然樸實,卻又處處生動形象,充滿意趣。作品中還有一些警句式的詞句,如“凡事須得研究,才會明白。”“他們會吃人,就未必不會吃我。”“獅子似的兇心,兔子的怯弱,狐貍的狡猾”,其概括的力度和含義的深度,筆耕文化推薦期刊,都絕不亞于文言文,足見作者高超的語言功力,也為白話文的使用起了一個良好的開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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